水果硬糖
*时间线有些混乱，希望没影响
00
黄明昊嘶啦地拆开一包糖果倒在左手手心，右手在里面挑拣口味，下意识地捏起橙色包装袋，然后又松开，最后他把糖果都扔回果盘里，只留下一颗柠檬口味的水果硬糖。
李希侃乌拉拉地招揽起一群人起身碰酒，祝他的火锅店开业大吉，又祝兄弟觅良缘娶娇妻。几年未见，这个人不仅蓄起了长发，绑了一个小揪揪挂在后脑勺，连逢迎的戏码都演得很足，觥筹交错间李希侃的幽怨眼神若有若无地飘到对面的毕雯珺身上，后者一如既往地沉默寡言，敛着眉眼安静地喝酒。
出道多年，大家都学会了把大部分不必要的情绪都藏在心底，只有在特定的时候特定的人面前，才不经意地流露出来。
不过黄明昊不一样，他随时准备着完美得体无懈可击的笑容，顺着周锐的意思举着玻璃杯绕着圈挨个敬了遍，范丞丞也不例外。
“好久不见。”
杯子碰撞出清脆的声音，杯子里橙色果汁轻微地荡动。看着面前的人举起杯子一饮而尽，黄明昊笑意更深，“不喝酒啊。”
范丞丞笑着摆手，“不方便了。”
口腔里的糖衣被唾液融得差不多了，舌头轻轻一压，被糖衣包裹的浓缩柠檬汁就流了出来。酸意一下子从舌尖涌上了眼眶，黄明昊嘴角动了动，笑得更灿烂，“那我就干了啊。”
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酒意袭来熏花了他的眼睛，面前的范丞丞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朱正廷，正冲他嚷嚷：“不能喝就不要喝这么多嘛！”
入行这几年，很多东西都变了，朱正廷变成了舞团的人民艺术家，范丞丞变成了手拿三金的影帝，李希侃变成了连锁火锅店的创始人。
但也很多东西都没变，蔡徐坤还是专注着做音乐，李希侃还是对毕雯珺念念不忘，他黄明昊的酒量还是没有一丁点长进。
啊，柠檬味的好酸。
01
黄明昊酒量很差，真正喝酒的次数五个手指头都数的过来。
第一次是他们拼盘组合出道的第二天晚上。
睡足了一天一夜的几个少年，在离开廊坊的前一夜跑去全时便利店买了一袋子的熟食和啤酒涌上了天台。
最先拉开易拉环的是范丞丞，白色泡沫一涌而出撒了他一手的啤酒。他也不恼，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抓起新的一瓶啤酒发狠地使劲摇，然后对着站住身侧的黄明昊做着要拉易拉环的动作，吓得黄明昊龇牙咧嘴地满地跑，他在身后乐呵呵地追。
——“范丞丞你是不是疯了！”
——“是男人就给我立定站好！”
——“滚啊，你叫做什么我就做什么，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几个来回跑下来，黄明昊还是没能逃过范丞丞的魔爪，被后者提溜着卫衣领子，语气里满满地威胁：“还敢跑？”
“不敢不敢，我不跑了。”黄明昊认命地耷拉着头，“我自罚三杯好不好。”
自罚三杯是他跟外公学的，小时候他跟过几次酒桌，外公总是迟到，一到饭桌上就倒满了酒杯，对着大家喊一声：“我自罚三杯！”就能免掉后面大部分的劝酒。为了免掉范丞丞这个小恶魔的捉弄，他一个十五岁的小孩，学着成年人的模样一板一眼地对着范丞丞又重复一遍，“我自罚三杯！”
其实范丞丞也并没有真要把他怎么样，但又不想放过捉弄他的心思，他把手上残留的啤酒在黄明昊身上蹭了蹭，说：“那你喝。”
黄明昊没喝过酒，当苦涩的味道尝那么一下，他就快要受不了想吐出来，但是他想到范丞丞经常拿他的年纪开玩笑，“哎呀谁让你最小所以我只能欺负你”或者是“你还是小屁孩你什么都不懂”，他又有些愤愤不平，狠下心咕噜咕噜地灌了好几口。
好难喝的东西，怎么大人们都这么爱喝。
一旁看热闹的朱正廷没见过他这样喝得狠的，还以为他着了什么道，赶紧抢过他的酒，“好了好了丞丞他也不是真要你喝那么多，跟你闹着玩的。”
范丞丞努努嘴，“还是小朋友嘛。”
黄明昊瞪了他一眼，学卜凡说话，“滚，你昊哥顶天立地男子汉。”
范丞丞推了推他的脑袋，走入热闹中，和其他少年一起玩闹了。黄明昊有些头晕，着了高一点的台阶坐了下来，远远地看着范丞丞他们闹成一团，迷迷糊糊中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旁坐下来一个人挨着他，重重的脑袋靠在他的肩上，他一下子醒了，张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手背上那一小块刺青。
“哎范丞丞你的头好重啊。”
“别动，我有点困。”
黄明昊就不动了，他抬起头看廊坊的天空，也不知是因为雾霾天气还是怎的，夜色浓如乌布，想看颗星星都看不到，但人在仰望天空的时候就很容易联想到很多年很多年的以后，“范丞丞你说，以后我们会不会站在那个格莱美的舞台上……”
“黄明昊你好吵啊。”
黄明昊噤声。
半晌，他听到耳朵边沉沉的鼻音，“咱这组合就一年，哪有出道一年就格莱美舞台的呀，买的吧。”
被范丞丞硬生生戳破的幻想泡泡就这样轻飘飘地陨落了，黄明昊还是不服气：“梦想总是要有的。”
“所以说你还是小孩嘛。”
黄明昊扭了扭身子甩开他，“你就比我大两岁！”
“那我还是你丞哥。”
“哥你头啊！”
范丞丞沉沉地笑了几声，“限定组合可能不太可能了，我和你还有机会冲一下。”
“啊？”
“我们一个公司的难道还是限定一年啊？”
黄明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好像也是。”
“那你要加油哦扎斯汀。”范丞丞拿头撞了撞他脑袋，“站上格莱美舞台可是得成为很厉害的人。”
“你也不够格呀。”
“所以要一起加油。”
黄明昊不屑地别过头，“我要偷偷变得很厉害，超你一大截。”
“你的话，偷偷变厉害也没关系。”
“你什么意思啊。”
“就是你很菜的意思。”
“……”
两个少年拉扯着彼此的衣帽交缠成一团，最后还是范丞丞以压倒性的胜利把黄明昊桎梏在怀中，小朋友张牙舞爪地挣扎，大声叫“放开我放开我”，范丞丞才揉了揉他脑袋松开了他。
“反正是一起出道也要一起拿奖。”
黄明昊一边说一边低头看自己卫衣领子的绳子，因为刚刚的拉扯两边长短不一，范丞丞的也正好是这样，他玩心一起，将两人的抽绳缠绕在了一块，还紧紧地绑了个蝴蝶结。黄明昊手指绕着蝴蝶结冲范丞丞笑，“你看我俩就这样‘捆绑’在一块了。”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拿的手机网上冲浪的，但范丞丞也习惯了，只是看着黄明昊的笑容他的耳根子莫名其妙发热，下意识地站起身子想离开，却因为两人被绑一块又踉跄地坐了回去。
“黄明昊你快点松开，我要回去睡觉呢！”
“好啦好啦。”
被绑死死的蝴蝶结并没有那么容易解，黄明昊还是很有耐心地一点点扯绳子，他靠得很近，热气贴上后颈，呼吸间他身上的奶香味清晰可闻。
范丞丞喉咙一紧。
很久之后范丞丞回想起这一幕，都很难道清这其中的情愫，少年时代懵懵懂懂的感情像一包水果硬糖，五颜六色的口味分辨出最想要的是哪一颗其实并不容易，等经历了很多事之后才弄清楚最初的悸动是为何的时候，时光已经一晃好多年，水果硬糖也早已过了赏味期限。
02
黄明昊看过的一部电影里有说过，火锅是最适合亲密的人约饭的活动，食色热辣奔放，双方唾液都混合在底料中，感情欲望能以最为直接也最热烈的方式表达出来。
昔日队友齐坐一堂围成一圈，一轮酒下来都卸下了疏离客套，开始聊起天来。
不知道是谁提起蔡徐坤出道十周年演唱会，大家一下子安静下来都看着中心C位那个帽檐压很低的男人，在目光注视中他缓缓抬起头，嘴边挂着内敛的笑意，“趁这个机会正想问一下大家有没有空当我演唱会的嘉宾。”
“好哇好哇，一起‘hey you hey you hey pick me eiei’倒也不错啊。”李权哲第一个举手声援，然后还在空中挥舞了几个标志性的动作，仿佛一秒回到了十年前的冬日那个挥洒着汗与泪的练习室。
“那我要跟舞团请个假啊。”朱正廷说着掏出手机，“哪一场啊，能不能离上海近一点，开完了还能回去睡个觉哈哈哈。”
“那我也得和经纪人排个档期。”
大家都很配合，就连很多年都没碰唱跳的范丞丞也跟着哼主题曲的旋律，黄明昊隔着几米外抿着嘴看他。
范丞丞有些东西还是没变。
——他和范丞丞吃过很多回火锅，单独两个人吃却仅此一次。
山东人不吃辣，温州人也没这个习惯，那天他俩在川系火锅店点了一份鸳鸯锅，两个人涮肉都只涮最中间那一小圈的清汤。
那次范丞丞心情不好，他的姐姐一直瞒了他很多事情，真的包不住了才给他打电话和他潦草地解释了一番，挂完电话没多久网上就看到铺天盖地的新闻稿说他姐姐的事情。
再打回去已经是忙线的状态，因为拍戏的原因，他又没法和剧组请假——说句实话，那个时候他已经算是个流量了，一举一动都被长枪短炮窥探，更何况这个节骨眼上，他去哪里都有人恶意揣测一番然后再放上网上添油加醋发通稿，左右为难。
黄明昊那段时间没那么忙，看到微博热搜后就问了助理行程，抽空买了机票飞去探班。人一到酒店就看到范丞丞躺再床上玩游戏，手机外放着背景音，技能加满攻击，可以听出他的心情有多郁闷不得解。
于是黄明昊强拉硬拽把他带到火锅面前，想借蒸腾的热气消化掉范丞丞的坏情绪，然而消化的只有他本人的饿意，范丞丞还是皱着眉心不在焉地涮菜。
范丞丞一直生活在姐姐的光环下面，出道前公司给他买通告造势也全都带他那个家喻户晓的姐姐，就算他辛辛苦苦出道，参加综艺拍新戏，都少不了他姐姐的牵线搭桥。有时候他想，如果哪一天他姐姐没那么出名就好了，那样他是不是可以更能向大家证明自己的实力。
可是真当姐姐遇到了事，他全然帮不上忙，那点阴暗的小心思使得他本人更加的愧疚难安，一直懊悔自己还没有成长为能为姐姐独挡风雨的男子汉，就已经这样去“诅咒”姐姐的未来了。
黄明昊知道他在纠结些什么，和他一起生活了这么久，这人的心思他都一清二楚，“在我心里，范丞丞就是范丞丞。别人不懂你的，你自己明白就好了。”
顿了顿，他又补充，“至少还有我，我都明白的。”
范丞丞的睫毛微微一颤，那句话像打开了昏暗房间的灯制开关，一瞬间布满了暖融融的光点。他感觉到有些东西不一样了，黄明昊也变得不一样了，但是哪里不一样他一时也说不上来，抬起头看见黄明昊稚嫩的笑容，半晌，他扯出一个笑容，“你个小屁孩懂屁。”
黄明昊马上怼回他：“你就是个屁。”
范丞丞又要和他开始拌嘴，听到火锅店里放熟悉的背景音乐，黄明昊也马上反应过来，跟着音乐四肢扭动，“丞丞你还记得吗之前你跳这个舞的时候丑死了，四肢不协调，正廷纠你舞蹈都纠到要崩溃了。”
抬起眼皮就想起几个月前那段“黑历史”，好像真的有些滑稽，但是范丞丞不想搭腔，“好久了，不记得了。”
“才几个月啊就不记得了。”黄明昊嘴一撇失去了兴致，拿起漏勺开始捞失踪了的香芋贡丸，漏勺在汤锅里转了几个圈，他才听到对面的人跟着副歌部分轻声哼唱。
“……听到你为我欢呼尖叫——黄明昊你看着我干嘛？”
黄明昊摇摇头，“没啥，就感觉你还是没怎么变。”
“怎么可能，哥变帅了。”
“少来，变胖就有可能。”
“啊别说了，吃了这顿我就减肥！”范丞丞一脸痛苦地拿筷子戳起肉丸往嘴里塞，含糊地说道，“小陈说我胖了，不连戏了。”
小陈是剧组里的摄影。
黄明昊噗嗤一声笑出来，范丞丞的情绪像六月的云，聚得快散得也快，前一秒乌云密布好像要下一场沉甸甸的雨，下一秒就豁然开朗万里晴空。这样也挺好的，别人不懂怎么去开解他，他懂就好了。
起码有个人是知己，在这个圈子里才显得没那么寂寞。
03
毕雯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黄明昊身后，向他摊开掌心，“橙子味？”
黄明昊喉间一动，“桃子味的吧。”
“奇怪，以前你都只挑橙子味的。”
毕雯珺把桃子味的放黄明昊手心里，然后又递给另一头的范丞丞，后者摆了摆手拒绝，“不吃了，减肥。”
“他以前挑橙子味是因为他喜欢跟着丞丞。”李权哲笑嘻嘻地去分毕雯珺手里的水果硬糖，却不知道因为他的快人快嘴，原本热热闹闹的氛围突然陷入了略带尴尬的沉默。
“我一直都喜欢橙子味啊，酸酸甜甜。”黄明昊勾着嘴角，似笑非笑，“不过年纪大了，吃不来酸的，只想要甜的。”
话音刚落周锐就拿筷子敲碗的边缘，指着他道，“黄明昊你是不是皮痒了？我们这一圈的，数你年纪最小了。”
一桌人又笑开了，缓解了刚刚的尴尬。
黄明昊匿在热闹背后，不知怎的今天有点疲惫——以前他不这样的，有次他们去唱歌的时候，黄明昊自己点了一堆动感舞曲不算，还要当把控全场的主持人，从最开始的情深深雨蒙蒙到后面的死了都要爱，他都能抢上麦哼两句。朱正廷评价他“精力旺盛”，就永远是蹦蹦跳跳的，在哪里都是人群中最吵的那一个。
第二吵的是范丞丞。
“范丞丞你说，为什么我是最吵而你是第二吵。”
“可能因为我比较成熟稳重。”
“你稳也有重也有就是稳重并没有。”
“黄明昊你讨打！”
那天晚上是NEXT拿了最具人气组合奖的晚上，含金量不算特别大但也是对他们这个组合的肯定，小年轻们都很开心，连黄明昊都嬉皮笑脸地跟着喝了两支酒。酒精作用下黄明昊胆子大得很，一直挑衅范丞丞，范丞丞也追着他满场跑。
他们两个人的相处模式是一个爱挑衅，一个又爱欺负。用朱正廷的话来讲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当事人两位并不清楚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还同时反驳“谁有空打他”“我才不要被他打”。
不知道是谁点的王菲的红豆，大概是有些累了，前奏已经放了很久也没有人拿起话筒，黄明昊不怎么听抒情的流行音乐，但是这首歌也算红遍大江南北的，他多多少少也听过，副歌响起的时候他见没人就拿起话筒跟着唱了。
“有时候，有时候，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
“相聚离开都有时候，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等到风景都看透，也许你会陪我看细水长流。”
黄明昊不是VOCAL，所以唱得不算好听，他还是在舞台上唱rap更有少年魅力一些，可是即使不好听，范丞丞总觉得他唱这首歌的时候掺杂了太多情绪，并不像他平时大大咧咧的样子，就好像突然看透了什么事情，一下子变得复杂又世故。
他想问黄明昊怎么了，但是嘴巴张了张，那句话也没问出口。
“怎样怎样，我唱得好不好听？”黄明昊放下麦，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范丞丞。
范丞丞闭上眼不去看他，“不好听。”
“怎么会？！”黄明昊挨着他坐下，“我刚刚偷瞄你，你听得可认真了。”
范丞丞没有说话，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不想理他。黄明昊凑近他喊了几遍他的名字，没反应，大白鹅鹅呆姆胖丞丞也喊了几声，都没反应。
好像睡着了。
切，酒量也没那么好嘛。黄明昊心里想。
没有人去唱剩下的一半，黄明昊就切回了原唱，清灵干净的女声轻悠悠地唱起那首歌，的确比他唱得好听多了，一时之间黄明昊有些伤感。
就像歌里唱的那样，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的，他们一起经历过太多的聚散无常，曾经有段时间黄明昊很不舍，但是有次他妈妈和他通话，挂电话前跟他说：“人生本来就是一次次告别的过程。”
黄明昊没有活得那么通透，但很大程度上得到了慰藉。人生是一次次告别的过程，他认，只是他私心里希望有些人永远都不要和他说再见。
“哎你说，有什么是可以永垂不朽——”黄明昊别过头看范丞丞，那人在音乐声中酣睡，对他的话压根没反应，他泄气了，“算了，你个大白鹅什么都不懂。”
这时他注意起范丞丞的脸，说句实话，共事这么久他都没仔细去研究过范丞丞的五官，只是在脑海里有几个“很白”“人高马大”“傻里傻气”的粗犷的印象，他安静的时候不多见，但也在这个时候才让黄明昊想起来范丞丞还有个美艳动人的姐姐，直挺的鼻子，长长的睫毛，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同个妈生的其实还是长得美的。
黄明昊心里有些什么东西破土而出，像被人狠狠敲了下脑门，他一下子想清楚了很多事情。
糟糕了。他对自己说。
04
过去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范丞丞喜欢什么黄明昊也跟着喜欢什么，范丞丞戴的耳钉，他抢了一边戴，范丞丞早上把睡衣换掉他就捡起来穿在自己身上跟着出门，范丞丞喜欢橙子，他就喜欢橙子味。
黄明昊的喜欢特别直接但是又显得很笨拙，没办法平铺直叙地表达，只能安慰自己又同时向范丞丞解释，“营业嘛都是营业嘛。”
他以为这样的营业应该足够在范丞丞心里永垂不朽。
可是生活就像歌里唱的那样，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知道范丞丞解约那天，黄明昊还在练习室抠新专辑的舞蹈，接过毕雯珺递过来的矿泉水的时候，手抖了一下。
“什么时候会走？”
“公司很快就会放消息出来。”
“那他人呢？”
门口咔哒一声响，两人寻声看过去，范丞丞正站在门口，逆着光他的表情晦暗不明。毕雯珺什么也没说就站起来离开了，范丞丞侧了侧身让他出去，但也没有进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范丞丞开口道：“我想亲口和你说……但是我不知道怎么说。”
“其实离开也不是说见不到了，还是会见的。”
“Justin,其实我……”
“范丞丞我们去庆祝一下吧。”黄明昊打断了他，起身走向他，在他面前停下站好，“好久没喝酒了，我们去喝一杯。”
没有想象中的震惊，就好像他的解约是迟早的事。黄明昊知道范丞丞并不适合这样模式下的发展，他以前和自己说过他喜欢演戏，喜欢在剧本里体验不同的人生，可是他不是科班出身也没有足够的时间去弥补这方面短板，繁忙的行程把他的生活挤压成一块平面，很多时候黄明昊都怕他身体撑不住。
所以他看到范丞丞得以解脱，也真的从心底里为他感到高兴。
“那你不生我气吧？”
黄明昊笑了笑，反问他，“我为什么要生气？”
范丞丞愣了愣，对啊，他为什么要生气。
在和他说自己解约的决定之前，范丞丞已经设想过很多个结果，每个结果都是以黄明昊生气为前提，他应该怎么哄他，应该说什么话应该许下什么承诺应该买什么礼物，他害怕黄明昊生气，但是他没想过，他为什么认为黄明昊要生气。
“那我祝你前程似锦。”黄明昊摇了摇手中的玻璃杯，液体撞出泡沫。不等桌子对面的人的反应，他就一饮而尽。
范丞丞喝得更多，不知道他是因为愧疚还是其他，一遍又一遍地倒酒，然后又一杯接一杯灌进肚子里，“以后要常聚啊。”
黄明昊笑笑，没再说话。
他知道那只是客套话——就算范丞丞是真心想和他常聚，但是现实不允许的，且不说他日后怎么发展，光是合约期未满就解约这点，舆论肯定会盯着他们看，拿着放大镜审视他们的一举一动，那若有若无的眼神都能被解读出千万种意思。所以就算范丞丞有心，他们也不敢这么做。
就好像突然之间这人在他们的生活中硬生生的剥离出来，各种公开活动上没有同框，采访里也不准提及彼此，虽然黄明昊还是能从各大媒体上得知范丞丞的动态，但再也不是从他本人口中知道。
后来再见到范丞丞已经是他解约的一年之后，在年末的某个时尚晚宴上，那时候范丞丞刚斩获最佳男配角奖，年纪轻轻话题十足，风光一时无两。
黄明昊是受品牌方邀请去的，到了晚宴后声他拍了几张照片就跑想跑去大厅旁边的休息室躲着了。结果一推开侧门，就撞上了要走进来的范丞丞。
他醉醺醺的，走路都摇摆不定，显然喝了很多酒。
“嗯？”
黄明昊尴尬地笑笑，“好巧。”
范丞丞抬起手搭在黄明昊肩上，黄明昊职业反应就是看周围有没有媒体记者蹲守，但好在这个侧门比较隐蔽，再加上这个时尚晚宴请了不少有话题有争议也有流量的明星，大家都去拍别人了没有谁顾得上这边。
“要不我带你去旁边休息一下？”
范丞丞没有说话，黄明昊就擅自拖着他歪歪扭扭地走去了旁边的休息室。
休息室是给演员化妆用的，但是演员们表演完节目要么陆陆续续离开要么就换装到宴厅里交际去了，没有人还在休息室。黄明昊把范丞丞放进沙发里，然后走去门口把暖气给开了。
范丞丞嘟囔着，“太亮了，我睡不着……”
黄明昊腹诽，他当这里是酒店还是什么来着，明明是来社交曝光的，怎么就躲进这里睡觉了。
心里是这么想，但他还是把灯给关上了。
然后他又想起了什么，走到范丞丞身边，问他，“要不要叫你助理过来带你回去？”
“嗯”
黄明昊从他西装口袋里摸索出手机，然后抓着他的手解开了锁屏，翻开手机通讯录问他：“哪个是你助理啊？”
“李哥。”
黄明昊一路往下滑，备注带着一颗红心的一闪而过，他顿了顿，然后又继续找，找到备注是李哥后拨通了号码，李哥正找人找得急，人都跑到酒店外头找了，知道自家老板还在酒店又赶紧回头，顺便嘱托黄明昊帮忙看着范丞丞。
黄明昊应了后就坐在范丞丞身边等他助理过来。
他想了想，忍不住问出口：“范丞丞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
范丞丞答得很快：“嗯。”
“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范丞丞这次没有回答，黄明昊等了很久，最后只等到稳定缓慢的呼吸声。
黑暗中他听到自己叹了一口气。
“这样也好。”
语气轻轻的，不知道他是对范丞丞说，还是对自己说。
世间万物每样东西都有保质期限，水果硬糖只有三年，酸奶只有三个月，面包只有三天，想到这里他好像懂了当初妈妈在电话里安慰他的那句话，人生就是一次次告别的过程。
现在黄明昊好像也到了这个临界点，要和过去的自己告别了。
窗外的月光冷冷清清地照进来，借着月晖凝视范丞丞的脸，他好久没有这么自己地看范丞丞了，上一次是何年何月何日自己都记不得了。
黄明昊突然闪过一个念头——现在没有狗仔没有粉丝没有经纪人。
也没有摄像头没有喧闹声没有镁光灯。
就只有这一次了，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了。
黄明昊小心翼翼地凑上去，对着日思夜想的人，低下头轻轻地印上一吻，然后迅速地换个姿势坐在一旁。这个吻没有想象中的愉悦，更多的是苦涩，他这么多年颤颤巍巍的爱意最后也只有无声的结局。
就只能到这里为止了。黄明昊抬起手，掌心覆上眼睛，睫毛微微一颤，掉了一颗眼泪。
05
“都已经求婚了，那什么时候定婚期呀？”
李权哲永远冲在大厂八卦前线，散场后还不忘拦着最近频上热搜的范丞丞挖八卦。很多时候黄明昊都怀疑这个人入是不是错行，应该是去报社的人怎么就出道做了爱豆。
“早就定好了，才发的求婚通稿啊。”范丞丞笑了笑。
“我想不仅定了婚期，还定了什么时候要小孩吧。”朱正廷观察得仔细，“你们看他今晚一滴酒都没喝。”
“我今天开车来的嘛。”
“找代驾啊。”
范丞丞没回他，别过头看向一直沉默的黄明昊，“要不要载你一程？”
黄明昊摆摆手，然后伸手在他面前摇了摇手里的车钥匙，“我叫了代驾。”
“开车来的啊，那一起去拿车吧。”
然后他俩就默默地走着。
很久没有并肩走了，十年过去黄明昊的个子拔高了很多，已经比范丞丞高出半截头了。以前黄明昊和范丞丞还混在一起的时候，范丞丞老拿他的身高开玩笑，那时他说长大了一定比范丞丞还高，赌一包橙子口味的水果硬糖。
现在他的确比范丞丞高了，但是他也不需要什么水果硬糖了。
“我的婚礼，你会来吗？”
黄明昊停下脚步，范丞丞见他没跟上来，也停下来回头看他，路灯下黄明昊的表情看得不是很清楚，只听他半开玩笑的口吻问他：“范丞丞你没有心的吗？”
“啊？”
“……你知道我都要忙死了。”黄明昊开始走向前，经过范丞丞也没有停下来，语气也轻松很多，“好多工作都安排好了，我档期很满的。”
范丞丞不明所以，但是也跟着笑起来，“那等你有空再说。”
黄明昊没回他的话，而是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哎我的代驾到了，那我先走啦，有空常聚。”
说着他举起手在空中舞了几下示意告别，连头都没回就往前走了。
范丞丞站在原地看着他背影看了很久，直至那人的背影消失在一排排车子里面，他才转身走向自己的车子。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未婚妻给他发的微信。
范丞丞噼里啪啦打了几个字回复过去后，手机弹出信息提示，备注红心的人发来消息——
“不过是你的婚礼的话，我做兄弟的当然要尽量安排档期去啦，放心吧。”
他还没回复，又看到那人发了新的消息过来。
“祝你新婚快乐。”
范丞丞坐在车子里看着屏幕上最后那六个字看了好久，最后回了“谢谢”，然后把备注改回了“黄明昊”。
06
范丞丞做过一个梦，他梦到自己在黑暗中被黄明昊偷偷亲了一下。
那个梦太真实了，连黄明昊身上的奶香味都记得很清楚，以至于他反反复复记得好多年。
他明白自己的心意实在是太晚了，就好像终于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口味的水果硬糖，拆开包装却发现早已过了赏味期限。不过就算明白了他也不能做些什么，他的身份他的地位他的影响力，不允许他做什么越格的决定。
没关系的，时间会冲淡一切的。范丞丞不止一次对自己说。
只是他会忍不住想起很久之前的夜晚，黄明昊认真地把他俩的抽绳绑在一起，就好像能把他们俩的人生紧紧绑在一起一样，那时候他也相信他们是永远不会分开的，可是实际上呢，实际上他俩就像相交的两条线，有过短短的交汇，然后就渐行渐远了。
他们的故事，早就该结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