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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

“年少时最好不要遇见太惊艳的人，否则余后生只剩下遗憾。”


01

我遇见范丞丞那一年，我才14岁。

我和大多数人的14岁不一样的是，在这个应该埋头在白纸黑字粉笔灰间的年纪我跑去了韩国当练习生，整日做着出道成为大明星的白日梦。

虽然是14岁，但我好像拥有这个世界上永不会被磨灭的热情，脆弱又敏感；又同时拥有对人和事抱着与年龄不符的冷漠和麻木，老成世故。

第一次见到范丞丞，他戴了个大墨镜，一进练习室就直接往桌子上坐。他的外形看起来像公司里出了道的艺人，气场上又像拽得不行的导师，我和正廷耳语这是新来的舞蹈老师还是来看望弟弟妹妹的前辈，正廷摇摇头说不知道。

然后他是被舞蹈老师揪着耳朵从桌子上拉下来的。他用蹩脚的韩文说抱歉，踉踉跄跄地走到我们几个面前，摘下墨镜露出一双眼睛，带着新鲜好奇的意味打量一番，随后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大家好，我是中国来的练习生，我的名字叫范丞丞。”

他刚来这边，还不会说韩语，这一段自我介绍他背得磕磕绊绊，末了挠了挠后脑勺很是害羞，一看就是涉世未深的大男孩。

——年少时最好不要遇见太过惊艳的人。

我突然想起微博收藏的那句半夜情话，本来想着什么时候营业用的，现在这句话形容此刻的心情实在是太贴切不过。为什么年少时不要遇见太惊艳的人，我并不知道，但我知道年少时遇见惊艳的人是什么感觉。

仿佛有口大鼓在心中砰砰作响，不得安宁。

我赶紧用韩语和他问好，他愣了愣，大概是听不懂我的意思，杵在那里呆呆地看着我。正廷见状，用中文开口帮他解围：“他说他叫justin，欢迎你来成为我们的队友——你好，我也是中国的练习生朱正廷，justin也是中国人。”

范丞丞听了，眉眼弯弯笑得很真诚，他朝我挥了下手致意，接着转过身走到正廷面前，两人开始攀谈起来，有说有笑的。我离他们不远，但总觉得好像被隔开了一样。

那是我第一次遇见范丞丞，但我并没有很开心。

其实我一直都没有很开心，虽然在粉丝面前我总爱笑，笑得很好也很完美。她们总说我笑得如小孩一样天真烂漫，我想他们大概应该是没见过范丞丞。

后来在宿舍的卧谈会中才对他有所了解，他的姐姐是国内的大明星，有关他的身世舆论因为她姐姐的名气而变得脏污不堪。但他从小就在蜜罐里长大，大概是一直被疼爱的原因，天性善良温和，他对周围的人和事都毫无设防，总是没心没肺地傻笑，那个笑容一眼就能被看穿。

我很羡慕他，羡慕他能肆无忌惮地张开手坦然拥抱别人，也羡慕他面对那些流言蜚语也能笑而置之。而我总用成年人那套法则混迹在人群间，明白事也装糊涂，在他坦荡荡的心性面前，我那些招数相形见绌。

范丞丞为人总是很慷慨，从不吝啬自己的热情和爱。那时我正为着一个选秀比赛而愁心，表面上我并没有流露出什么，就算被淘汰了也照样回公司好好练习。我哪想到他在某个夜晚在练习室外面等我练习结束——那时候已经很晚了，我离开练习室的时候整层楼只剩下我和他。

他等我等到睡着。

“你怎么在这里？”

范丞丞这才睁开眼睛，睡眼惺忪地看着我，“你终于结束啦？”

“找我有事吗？”

范丞丞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然后从松垮垮的裤子口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握着拳神神秘秘地放在我手心。

我摊开手掌，是两颗糖。

一颗是桃子味的，一颗是橙子味的。

我不明所以，定定地看着他，他微微一笑，解释道，“我见你最近太辛苦了，给你送两颗糖。”

范丞丞的体质很惨，属于喝水都能胖的那一种，为了身材管理他没少吃苦头，首当其冲的就是减少糖分摄入，他从国内带过来的零食还有网上买的那些糖果几乎被公司没收完，能剩下的估计是他自己偷偷藏起来的，存货也不多。

然而这所剩不多的存货现在有两颗正躺在我手心里。

他以为我不喜欢，又赶紧从口袋里掏出两块巧克力，“这个巧克力威化饼也很好吃，你喜欢的话下次我再偷偷留多一点。”

砰砰——

我心里那一口鼓又开始作妖。

其实我不太爱吃甜食，但在他的注视下我还是拆开了橙子味水果糖的包装。当清新的甜味充斥我的口腔时，范丞丞对我笑了，“是不是挺甜的。”

砰砰——

我拍了拍胸口干咳几声，又点点头。

范丞丞的表情欲言又止，我猜他是有什么话想说又不好意思说出口，我看了他一眼，然后一边迈步向前走一边问他，“丞丞你这么晚来找我，难道就想给我送宵夜嘛。”

见他不出声，我回头看他，一张白净的脸憋得通红，我有些错愕愣在原地。他见我停下，又慌慌张张地停下脚步，抬头看着我，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明月。

“我怕你太累了。”他说，小心翼翼的眼神一下子触动了我，“你不像正廷哥，但是就因为你不像他，我才担心你会……”

我讶异他异于常人的敏感，连正廷都没有察觉到的变化他倒是感受到了，不但感受到了，还放在了心里。我刚要开口和他解释，他自己又走上前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像的大哥哥似的大大咧咧地说：“其实你是想和我一起出道对不对哈哈哈。”

这次我没有回答。

他开始认真地幻想接下来的日子，洋洋洒洒地说了一大堆空话，在脑子里描绘了一幅美好蓝图，还会因为十年后是要转型做演员还是退居幕后而认真地烦恼起来，样子就像得了一笔零花钱的小朋友纠结是先买手办还是零食。

他一直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孩。

“那扎斯汀我们说好了。”

我有听过他和外国的舞蹈老师交流的时候说的那些英语，噼里啪啦地流利得不行，然而他喊我的名字总不愿意好好地喊，偏要故意地加点滑稽的口音，总是要和别人不一样。我别过头看他，他比我高一点，在这个角度我能看到他的耳朵轻微地发红。

“说好什么？”

“一起出道啊。”他说得很认真。

砰砰——

我心里的那口大鼓又在作妖，太吵了，让人迷了心智。


02

我这个人有个臭毛病，就是生性悲观，没有安全感。什么东西都要牢牢抓在手心才又真实的拥有感，但是可能拥有了之后就极害怕失去，失去的滋味比从未拥有来得更让人绝望，所以很多时候我都不愿意去做什么承诺，就算做出承诺也强制自己不要放在心上，避免实现不了的时候落差太大让自己难受。

我没放在心上的事情，范丞丞倒是一直记在心里。

后来国内有一个和我之前参加的那个选秀一样赛制的节目邀请我们公司的练习生参加，上面的人商量了一下决定让公司里七个练习生参加这个节目，这个节目里面包括我和范丞丞。

第一次节目录制范丞丞的表现不太理想，等级评定的时候他唱rap忘了词，评级公布他是D，我站在他旁边感觉他情绪不太对，便伸手拍了下他的背。他一直强撑着直到走下舞台，最终没能绷住，小声地抽泣起来。

我见状，到处找人要纸巾，等我找到纸巾时，回头看他俯在正廷的肩膀哭，正廷给他拍后背，安抚正在一抽一抽的他。我无声地把纸巾递上前，看着众人围在他身边安慰他没事。

范丞丞练习时间不算很长，也没有什么舞台经验，有失误是正常的事情。回到位置上之后，我轻声安慰他别放在心上，他看了一眼贴在我衣服上的A，摇了摇头。

“扎斯汀，你说我是不是不能和你一起出道了？”

他顿了顿，又笑着说：“我还挺想和你一起出道的。”

我很羡慕他这样的性格，能大大方方地表达自己的心声，我这个人看起来虽然大大咧咧，但是心里的弯弯绕绕何止十八弯。这弯绕在我心里盘旋，以至于我一下子没能发现，等我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无可救药的时候了。我想这可能是我太过年轻的原因，太年轻又没有遇到很多的人，一个范丞丞误打误撞闯进我的世界里，我没做好准备怎么应对罢了，并不是喜欢。

你瞧我这个人多别扭，明明是真的喜欢，却非说没有。

正廷说范丞丞越来越粘我，其实他不知道，粘人的不是范丞丞，而是我。在他身边我才能真正做个孩童，和他没完没了地打闹，是枯燥无味的大厂生活里最有滋有味的事。比如跟着他去王琳凯宿舍串门，和徐圣恩卜凡凡他们组个rap line，又比如说趁着正廷不注意，偷溜往回跑去全时买零食。在范丞丞面前我很容易获得快乐，虽然这样的快乐转瞬即逝，但也足够我回味好久。

在镜头前他对我的态度没有丝毫的掩饰，他的一举一动都被身边的镜头都一一记录了下来，这也免不了网上的权贵女孩越来越多。我和范丞丞得益于此，镜头都变得更多，她们说得更起劲了，说范丞丞喜欢黄明昊，嘴巴容易撒谎眼神却不会骗人。我有看过那些照片和剪出来的片花，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可是我不敢乱想，也不敢随意下赌注，节目为了收视率，练习生为了出镜率，能有热度给观众议论是好事，除此之外我不能想多。我一直把这次机会当做最后一条路，失败了我就回家，再也不做什么春秋大梦。

可是我不想失败。我不想失去站在范丞丞身边的机会，也不想失去这个比赛。可这不该存在的感情漫天盖地地席卷而来，我自诩冷静克制却毫无防备陷入这个漩涡，范丞丞的一举一动都在我心里掀起千层波浪，理智和感情的博弈时时刻刻在我脑海里进行，可他一个眼神总能让我败下阵来。

那天范丞丞甩着袖子在走廊里大喊“扎斯汀”，我躲在宿舍里，心里有鬼不敢吱声，正廷一边抬脚踹我屁股一边捂着耳朵皱眉道，“你还不应一声，吵得要死两个皮皮虾。”

然后打开宿舍门冲外面的人喊，“别吵了，人在这呢！”

范丞丞冲了进来，用力掀开盖在我头上的被子，兴高采烈地对我说，“扎斯汀，外面下雪了！”

我把头埋在枕头里，不出声。

“我们去买个吃的。”范丞丞拖着我的手，极力要把我往外带。

我是抗拒的，赖在床上不愿动，他以为我是生病了，蹲下身子把我硬掰过来，一个温厚的手掌抚在我额头上，急切地看着我，“还真的有点烫！”

“捂被子给捂烫的。”我拍开他的手，慌忙地解释。

最后还是抵不过这人的软磨硬泡，跟着他去了全时——范丞丞这人在撒娇这方面很有本事，可谓能与他的rap肩并肩，我有偷听过他打电话回家时的那个语气，软糯糯的，和他当初给人展现的清冷贵公子人设完全不同。

没想到他回来的路上也有在撒娇。

在外面他没有表现得很过分，就是想在外面多和雪呆久一点。我看着他撒开膀子跑进雪地里，和别的练习生打起雪仗，心想粉丝说范丞丞是xxj总是有道理的。

在我这么想时，范丞丞的一个雪球砸到我头上。虽然力道不大，也有帽子挡着，但是余雪掉落在我脸上的时候，我还是被冻到，抖了一下。

“范丞丞！”

范丞丞跑了过来，带着歉意帮我整理头发和脸上的雪，“啊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你躲开的，谁知道我扔这么准……”

他的眼睛很亮，像皎洁的月亮。

我和范丞丞离得很近，呼吸间，他身上洗衣液的味道清晰可闻。我向来不贪心也不迷信，但在那一刻我在内心祈祷，这个瞬间能持续更久一点。

可是我知道这是痴心妄想罢了，范丞丞帮我理干净之后，又提醒我，“走吧。”

我在他左侧，看着雪花落在他头顶，融化的顺着发梢落下来，我也跟着把帽子放下来，安静地跟在他身后走。

我想我挺幼稚的，居然在那一秒钟幻想能和他从天光乍破走到一起白头。


03

我们最后还是一起出道了。

出道后的日子并不比练习生时期简单，每一天都暴露在镜头底下，没有什么剪辑，没有什么审核，直接像拿一把放大镜凑到我们面前，时时刻刻都在鞭策。

很累。

人生太多求而不得的事情，也向来难得两全其美，很简单的道理，每个人成长的过程中必须懂。我明白，所以我不去争，范丞丞也明白，但是他不甘。

一开始他爱跑着出去玩，有时候跟正廷他们去逛街买衣服，被粉丝拿着手机追了一路，有时候他和我准备出去吃夜宵，前脚踏出酒店门，又因为长枪大炮等在外头，又把伸出去的脚收了回来。

后来他习惯在网上下单和熟练运用美团外卖。

实在憋不得了，我带他去看了一场深夜场的电影，为了避免有人认出我们来，我还买了情侣座。

那是很催泪的一场电影，范丞丞在看电影的过程中哭了好几次，纸都用完一包，最后没纸用了，干脆在我肩头上哭得好大声。

到电影散场时范丞丞哭得最凶，他的眼泪浸湿了我的衬衫。我泪点不低，看完全程都没哭，却因为他的哭声感到心里难受。

我知道他在哭什么。

每个人都催促着我们快点长大，不但要长得快，还要长得高长得好，我们也活在这些人的期待中从未敢松懈，一直都兢兢业业地工作，生怕什么时候行差踏错，上了头条受众人鞭笞。

名气是一把双刃剑，有时候你享受到了红利，你也得承受它的攻击。

所以范丞丞的压力，我都懂。

我忍不住抱着他的肩膀，头抵在他的发上，他身上的气味很好闻，是干净清新的洗衣液味道。

如果他离我的心脏更近一点，他应该能听到我心头的那口大鼓又在砰砰作响。

“我总是怀念以前在廊坊时候的生活，全时的关东煮，一直亮着灯的练习室，你睡在我旁边的床位，都是我很怀念的回忆。”

范丞丞的声音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却特别有逻辑。

“这段时间我一直想逃避，一直想回去。可是我觉得我并不是有多喜欢练习生的日子，我只是喜欢和你们一起追逐梦想的那段时光。”

“但是我不能再这么下去了，我还有更大的舞台等着我，我这么逃避，我对不起当初这么努力的自己——黄明昊，你说对不对？”

范丞丞很少这么正儿八经地叫我的名字，当他这么郑重其事地和我说话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我怀里的少年真的长大了。

我心里那口鼓安静得悄无声息。

虽然他在前进的路上会踟蹰不定，但是心里门儿清，找到了方向后他再也不用迷茫。

影院的光线昏暗，他湿漉漉的眼睛很是好看。我看着他，笑了。

“对啊，你说得没错。”

他也跟着笑起来。

我一直认为我是能分得清感情和工作的，到头来发现混之为一谈的是我。我总妄想着在这个人身边久一点，再久一点，但我从心底里清楚的知道，我并不是陪他走到最后的那一个。

没什么不好，陪他做过几年追梦人，也不算辜负青春。


04

范丞丞离开的那一天，日光如瀑，他提着行李箱站在阳光下面，笑得比太阳还灿烂。

他早和我们提起过，他这几年在娱乐圈混，对影视很感兴趣，合约期满就回美国继续念书。平日里经常被他欺负的李权哲哭得最大声，一边哭一边扯着他的衣服让他经常和大家视频。

最爱哭的范丞丞，倒是一滴眼泪都没留，一直笑着和每个人道别。公司到停车场的路不长，走着走着也走了半个小时。

他和人一一道别后，走到我面前，捏了捏我的肩膀，笑着跟我说，“扎斯汀，你要加油啊！”

他很久不这么叫我的名字了，突然带着这么滑稽的口音喊我的名字，我梦回大厂差点没忍住我的眼泪。

我目送着他上商务车，又看着车子开走，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回头看我们，我却一直朝车子开走的方向挥着手，直至车子消失不见。

正廷抱了一下我，说，“好了，justin，他真的走了。”

我的眼泪没能绷住，一下子泪如泉涌。


05

我的综艺感很好，在节目上放得开，mc抛来的梗我都能接。于是我很快接到了一个谈恋爱的综艺节目。

我曾经幻想和范丞丞一起做的事情，全都在节目里和当红小花做了，想要对范丞丞说的话，也全都在节目里对当红小花说了。

我这人做什么事都有准备，曾经做了那么多功课没想到阴差阳错派上了用场，节目播出后热搜不断代言拿到手软。粉丝们还给我安了一个国民恋爱选手的人设。

他们都不知道其实我早已经爱情disabled

因为从范丞丞离开的那天起，我再也爱不上任何一个人。